下棋

梅芷

  
  突然想起这个题目，只因为今儿拂晓前梦里在与一位不知是谁的朋友下棋，盘盘皆输，最后在焦急羞愧中愤愤醒来。

  梦里下棋，说出来也许现在的朋友不一定知道，名叫西瓜六石。

  西瓜六石的记忆非常遥远了，细细算起来，起码是50多年前的事。反正9岁那年进城念书之后，就没再与别的孩子玩过。

  西瓜六石的下法极其简单。地上画一个圆圈，圆圈交叉等分为四，再在交叉的中间部分画个小圈，另外，上下左右四个顶端各画一个弧，棋盘就算大功告成。棋子是石子，一般找不同颜色或不同质地的，也可用别的东西替代，比方苦楝子，独栗子甚至各色豆子。规则很简单，每子每次依线走一步，三子把对方一子围住，就宣告吃掉，最后谁先被吃光谁输。

  早在五六岁时，我就跟着村里的大孩子学下西瓜六石了。先看人家，后来就找人下，不管到那里，席地而坐，然后画圈找石子，一下就半天。慢慢的，居然有了天下无敌手的感觉。

  梦里面我怎么会输得一败涂地呢？真是奇怪。

  醒过来一直想，什么时候找人重温一下儿时的情趣，我有把握无往而不胜。

  随后又想到了别的棋。

  我说过，进城之后没有再下过西瓜六石，城里孩子没有野趣，下棋一般都在桌子上，什么斗兽棋、飞行棋、跳棋等等。这些棋都不可以就地取材，文具店有卖买，很便宜，几乎每个孩子都有一两副。学校里也有，只不过平时不允许玩。

  稍大一点，我是说上高小的时候，自觉已不是小孩，斗兽、飞行之类太小儿科，最热衷的便是陆战棋，我们平时叫它军棋。军棋有两种下法，一明一暗。明的，棋子全摊开着，一目了然，大官吃小官，工兵挖地雷；暗的，得三人，敌我双方外，另有个裁判，因不知对方布局，只能瞎猜瞎撞，最怕碰上对方炸弹或地雷，所以经常把级别低的官儿不当人玩类似如今恐怖分子的自杀式爆炸。当然，下暗棋不只靠运气，主要还是得智慧。

  无论如何，下这些棋，都是孩子把戏，上不了台面，登不了大雅。早就听说下象棋才叫真名堂，可惜我不会。一直到病重辍学时，除了“抲车马炮”，即用棋子大吃小，此外，连什么叫“当头炮”什么叫“马脚骨”都不懂。

  有位朋友大约实在是憋不住想好为人师了，一定要教我下棋，完全是被他磨得没了办法，我才消极拜师学艺。不到一天工夫，我发现其实象棋并不难，走来走去，也就那么几个套路。于是心下有了兴趣，于是技艺突飞猛进，哈哈，没有多少时间，居然可以与师傅一拼高下了。

  说来还是我眼窝子太浅，井底之蛙的那种。后来碰上几位自称只识皮毛的朋友，落了个连还手余地都没有的下场。当时很希望人家可以收我为徒，可他们连与我再下一盘的兴致都没有，我的棋实在太臭，孺子不可教也。

  唉受打击了。伤自尊了。从此，断了下象棋的念头。

  偏偏又结识了一位朋友，宣称下象棋没意思，说有品味的人只下围棋。当时聂棋圣正誉满天下，我当然知道围棋厉害。这朋友跟那个象棋师傅一样，特别好为人师，几乎天天跟我讲围棋，可怜我是鸭听天雷，不懂。他给了我一本《围棋入门》，叮我好好学习，过几天教我实战。翻了翻书，似乎并不难懂，甚至觉得有点像小时候下过的五子棋。暗忖，学吧，反正也没别的什么可做。

  那天，朋友拿了张纸画的棋盘，说是正式开始教我。我有些紧张，他让我先下子，我想了半天没敢，结果还是他在纸上点了点，我才犹犹豫豫下了一子。随后，他总以想也不想的速度下子，我则每一步都踌躇再三。然而，结果，没上几个来回，我的棋子都到了他的手里。如是五遭，忽听他说，还有必要下下去吗？我闻言抬头，见他一脸得意的笑，跟着也笑了，哈，你得意什么呀你，我从古到今头一回下这玩意儿，你号称三段棋手，值得……

  听我这么一说，他脸色一变，倏地站起转身，走到门口，却又回头走到我跟前，伸手把我拿着的《围棋入门》抢在手里，扬长而走。

  自那以后，他没再来过我这里；自那以后，我没再下过任何棋，直到黎明之前在梦里……

yaoyueliang

我特别爱下棋，但有时极臭，有时还感觉良好。诶，人性呀。人生如棋，棋如人生。现在我好久不下棋了，也没那个心境了。前两天看到我同学写了个关于棋的感慨，今又看到一篇，每个人都有一盘未下完的棋，就看心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