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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【小说】] [原创首发]小兄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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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0-4-23 10:26:10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

  一捆一捆地,阿义把披在高过头的墙头上的白萝卜,翻面曝晒。原本白咚咚的萝卜,几天下来萎缩得皱巴巴,表皮也出现了斑斑干黄。拿捏起来垂垂韧韧的感觉,象极了小孩子爱吃的橡皮糖。
  在这种会咬人的太阳下没站两步,皮肉就有灼烫感了。阿义加快手脚,啪啪啪地一连翻转了二十来捆的萝卜干。完工后,用水缸里的水洗过手,拼命似地往厨房里冲。
  外婆正站在厨房的洗涤槽前,宰杀从市场买回来的河鲫鱼。剖腹清肠去鳃,鱼腥味四溢。手皮上附着着刨飞的鱼鳞,如亮片般闪耀。
  一小锅干滷的瘦猪肉架在铁脚上,炉火催着甘咸的酱油味飘香。
  萝卜干晒好了没有?外婆问。
  全部都翻了一遍。阿义回话。
  你先擦擦桌子。妈妈带弟弟马上就到。
  外婆站回炉脚前,用瓷调羹舀了一坨白脂脂的猪油下锅炒菜,都是早上从菜园里摘的卷心菜和胡萝卜。


  
  牵着弟弟进门的妈妈,见着身穿白背心和深蓝色短裤的阿义,便皱着眉大声说道:
  几天没有看到你,就晒得这么黑,象泥鳅似的……怎么连鞋子也不穿呢?
  不穿鞋子脚凉快!阿义回答。
  路上还好吧,怎么这么晚才到?外婆问。
  公路上塞车,从上海刚过来就全部堵住了。
  阿义带弟弟去洗手,我们开饭!外公过一下就会回来。外婆说。
  阿义见着了分开一个多月的妈妈,心里并没有特别高兴。再看看小自己两岁念小学二年级的弟弟,更觉得陌生。弟弟那张因为晕车而闹脾气的脸,更加让他感到厌恶。
  带弟弟去洗手时,堂下传来外公野狼般雄浑的声音。阿义叫一声:外公回来了!
  扔下了弟弟,他往外冲,准备帮外公拿锯子、提水泥工具袋。一出到大禾堂,里头又传来弟弟的嚎啕大哭。他心想,那个为了上学方便才在镇上同住过四年的弟弟真是个麻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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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4-23 10:26:49 | 显示全部楼层


  吃饭时,妈妈一边夹菜给弟弟,一边跟外公外婆讲,爸爸在上海重新出发开小吃摊的状况。店刚开几天,客人就满座了,应该是做得起来的地点。外公跟妈妈说:一个人失败几次都没有关系,就怕爬不起来!外婆也说:这是你自己的命。女人家嫁鸡随鸡,嫁狗随狗。你要好自为之。妈妈说,她知道。
  对于妈妈所说的知道,阿义并不了解,妈妈知道的,到底是什么。不过,他很清楚他们在说爸爸的失败。可是,爸爸失败这件事,远比不上在学校赛跑输人所带来的耻辱多。失败和少见面的爸爸,这两样,都是不完全的感觉。而且,舅舅阿姨也常说,听多了更没感觉。比较烦的是,常被问到,爸妈若分开,要跟爸爸还是妈妈。可是,阿义只想和外公外婆住。
  饭吃到最后,妈妈帮爸爸解释说,这次是很用心在做。只是,带着小的,绑手绑脚,也怕不小心近了炉火,希望外婆能帮她带。妈妈小声说,会把小孩子的饭钱交给外婆的。外婆翘头说:
  不用啦!这么小的孩子能吃得了多少,用得了多少!养阿义就没向你要过钱,弟弟也不用你掏钱!



  妈妈站在堂门外时,眼眶里含着泪水,看得阿义很难受。他觉得妈妈的泪水很矫情,象是用来骗他说出什么妈妈别哭的话,或是让他做出上前拥抱的动作。
  弟弟吸吮着鼻涕,拉着妈妈的裙摆,仰头祈望,一副不想留下的摸样。倚着门板的阿义真的希望妈妈能够把弟弟带走,别留下他,打乱了宁静。
  阿义觉得,在镇上由爸妈拉扯长大的弟弟和自己不一样,并不是在这个大禾堂跑到大的小孩。
  小明你要跟着哥哥,莫乱跑……阿义!弟弟身体不好,你要多帮阿婆,好好看着弟弟,莫让他晒到日头。
  妈妈离去时说的最后这句话,反而引起阿义不满的情绪,认为妈妈偏心,都没有问到他,是不是有写暑假作业之类的事情。
  妈妈一走,弟弟如自己预料的,哭了起来。外婆抱起弟弟,哄着他说:
  莫哭莫哭。你听到没有,妈妈去上海做生意了。小明先跟阿婆去睡觉,下午起来再去阿定伯那里喝豆腐花,好不好?
  外婆诱哄弟弟的承诺,在阿义心口上纠缠出一团嫉妒的线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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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4-23 10:27:18 | 显示全部楼层


  躺在大铺木床上有一会了,夹在里墙和外婆间的阿义,假装合着眼,蠢蠢欲动。他微微睁开眼睛,偷看外公外婆是不是睡熟了,准备摸到谷仓那边去捉蝉。才转背起身,外婆清晰的詈骂声紧接而来:
  阿义!你干什么!又想走出去捉蝉。日头这么辣,要晒死人呢。你给我回来睡觉!
  一躺下,才发现是身旁撑起半身的弟弟漏了马脚。
  阿义一点都不想带弟弟出去,可是弟弟睁大眼睛,半点入睡的意味都没。白眼珠里还留着哭泣后的红血丝。阿义知道,趁着外婆睡午觉时开溜很简单;难过关的是,眼前一心想跟着来的弟弟。
  阿义再度躺平横卧,全无睡意。
  从远处柳树上传来的阵阵蝉叫,比平常更叫人心动。先是一声鸣响,接着象是会感染似的引起整树的齐鸣,弄得阿义如得蚤痒般,睡卧难安。阿忆挨不住,轻缓地用食指堵着自己嘟噘的嘴唇,示意弟弟别出声,跟着做。他眯眼偷看呵呵打呼的外婆,象八脚蜘蛛般,跨过外婆圆肿的身躯。弟弟起身跟着他做爬跨的动作。阿义心头一桶水七上八下,屏住气息,担心弟弟不够长的手脚,会扫醒外婆。
  他牵着弟弟,推开有绿色纱网的挡蚊门。两人蹑手蹑脚地盗取了外婆午睡后的自由。
  走出堂门,阿义放开弟弟的手,压低声音说:
  你怎么这么喜欢跟呢,不去睡觉!妈妈叫我带着你,你要好好听话。



  既然成了共犯,阿义不得不打点好弟弟,免得自己扛下更大的罪。他取来拖鞋,叫弟弟在大禾堂下等着,自个儿溜回厨房拔了一只红白油纸袋和酱菜罐子,再偷拿绿色纱网菜盖上用来粘苍蝇的蝇纸。
  十来只大头苍蝇粘在纸胶上,有黑色的,也有墨绿色的。大部分都被黄色强胶覆盖窒息死了;残活着的,也只有嗡嗡鼓动唯一能动的翅膀。阿义轻轻把摊开如同画面的粘纸闭合,劈劈啪啪地,碾碎一只只开膛破肚的贪吃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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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4-23 10:27:45 | 显示全部楼层


  穿过走廊,绕过堆放石磨和打谷机的仓库,阿义先到外公田边的竹林子找长细竹。
  这一路上,阿义没让弟弟跟近,一前一后走,生怕别人知道他带着的是弟弟。他注意着弟弟的速度,当快追上脚后跟时,阿义马上加大步伐,拉开彼此的距离。
  单用头颅顶着太阳,两人走得直冒汗。弟弟的头发和内衣都湿透了,他象狗似的吐着舌头喘气。阿义带着怒火训斥弟弟:怕热,就莫跟我来,自己走回去阿婆屋里睡觉。
  弟弟死命地摇头。阿义赶他不走,只好在竹林的荫影里,让弟弟先透透凉风。
  等后背的汗吹上半干后,两人又是一前一后地沿着田埂走。
  埂道中央,硬梆梆地,草还来不及长,就被踩平了。只有贴着田水的软土里,冒得出嫩草头。
  阿义不时查看落后的弟弟,就怕少走田路的他,低着头看着脚,都还会不小心跌进水田,弄湿全身。频频回头弄得阿义心冒躁火,可是,就是不愿意去拉弟弟,一心后悔领他出门。



  走过了三块田,就到谷仓边的矮柳树了。插在方田浅水塘里的青稻秧,刚长过膝盖。
  住在水井头那边的小山鼠,正在柳树下兜转着圈,仰长脖子张望。
  阿光!捉到没有?阿义问。
  嘘!别这么大声,要被你吓走的……这个是你弟弟?
  嗯!今天早上我妈妈把他带来的。
  阿义抬头探视,举手抵着眉毛,遮蔽辣眼的阳光。弟弟也跟着学样,晃头仰眺,仿佛只要这样望望树头就能抓到夏蝉似的。
  看到没有!看到没有!小山鼠压低声喊。
  在哪?
  就那边树枝顶上。看到没有?
  喔喔!看到了……
  哥哥!在哪?我怎么看不到。弟弟有点丧气地说。
  嘘!莫讲话,会被你吓走。苍蝇纸拿来。
  阿义眼睛盯准目标,反手推了弟弟一把,索求苍蝇纸。被推退一步支开的弟弟,脸上写满了忿忿的怒意。阿义半拿半抢地从弟弟手中夺走苍蝇纸,瞪了一眼后,撕开紧闭的强胶面,粘贴手中的细竹竿,小心翼翼、怕折断地,慢慢拉出枝头。
  这一扯,枝桠牵出带状胶丝,上面还沾有一只苍蝇头,睁大了黑黝黝的复眼,盯着阿义瞧。
  竹子缓缓向上伸长,穿梭在柳树叶片间,象极了一条在阿义手中灵活把玩的青蛇。突然,咿呀咿呀的挣扎声,有一句没一句地响着。粘上蝉了!
  粘在竹头上的蝉,愈是奋力拍飞,就愈使自己身陷胶牢,如同飞停在苍蝇纸上的苍蝇。
  哥!粘到了!粘到了!弟弟高兴地喊着,刚才脸上那堆埋怨,一扫全无。
  阿义对弟弟开嘴傲笑,一副就是要人服气的样子。
  哥哥!让我来,让我来粘。
  你粘不到啦!阿忆不屑地说。
  哎呀!你这么小,粘不到啦!小山鼠也帮腔。
  我爱粘啦!让我粘啦……
  弟弟说着说着,嘴角又弯下来了。为了避免弟弟再度哭闹,阿义极不情愿地帮他重新粘裹蝇纸,把竹竿交给了他。小山鼠又发现新目标了。阿义在弟弟耳边轻声催促说:
  慢慢伸上去,莫碰到叶子。粘它的翅膀,懂不懂?
  才伸上树腰,蝇纸就粘到柳叶了。
  阿义刚皱起眉头要弟弟别乱拉时,弟弟扯了手撼动了几枝柳条,惊吓了三两只飞蝉,可是旋即一阵乱鸣,整树的蝉尾随着狂舞逃离。连最后一只蝉都被赶来的麻雀叼走了。
  你看!叫你莫让你弟弟粘,你偏让他粘。这下可好,全部飞光光……小山鼠埋怨着。
  就是你啦!不会粘偏要粘!阿义说。心里火极了,又推弟弟一把,叫着:走开!莫挡我的路!
  他一手抢回弟弟手里握着的细竹竿。因为,弟弟犯的错,让阿义对原先分让柳树给他一道粘蝉的小山鼠,心感愧疚。
  阿义怯怯地建议小山鼠说:
  我们去铁工厂捉金龟子好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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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4-23 10:28:12 | 显示全部楼层


  阿义把蝉沾上粘胶的翅膀粘合起来,装进油纸袋,让它没法子逃脱。透明有节的羽翼上,有阿义贪玩的手印。
  没蝉粘了,小山鼠如投标枪般,把手里的竹子飞刺在外婆的菜园边。阿义不爽快,可是又不够理直气壮地说:
  那边是我阿婆的菜园,你莫乱扔!
  接着,他转头要弟弟把手里酿成无趣的罪竹也扔了。可是,弟弟就是不要。阿义觉得,弟弟是认为,只有拿着这根竹竿再粘到蝉,才能弥补自己刚刚捅出的篓子,向他和小山鼠证明什么。
  不管你啦!这么喜欢拿你就拿着。你粘不到的!阿义对弟弟说。



  阿义一行人绕过谷仓外围的猪舍,穿到靠大马路的铁工厂。
  铁工厂旁边有一棵怪树,专养着金龟子。叶子有阿义两个巴掌那么大。树顶上结有一种鲜艳的橘红色果实,开苞后小朵小朵的蕾心,直象个花球。
  阿义跟着小山鼠上树,叫弟弟躲在树荫下等着。弟弟一声不吭,却攀手搭脚准备爬上来。阿义停脚滑降高度,夹身在弟弟头上的岔树干里,就骂开了:
  你想要摔死啊!这树这么高,你爬不上去的!你老老实实在下边等着!
  说完,一转头,象猴似的嗖嗖就爬上去了。
  工厂里有几个人在拉铁条,卡住工作台上一角的四脚架,折拉折拉地来回三次,直直一根铁条,就变成一个方型的铁条圈了。其中一个看见阿义,大声骂道:
  小鬼,爬这么高,不怕摔死啊!再不下来,我喊你阿婆来抓你!小鬼!
  阿义有点怕,外婆最不准他做的就是去河边玩水和爬树。因为,前者会被水鬼抓走,后者会被大鸟叼走。
  阿义对靠在树干上借力伸手的小山鼠说,动作快一点,抓一抓好下去了。
  阿义盘手扯下几坨爬满金龟子的橘红色果球。手心里,一只只脚节带倒钩、挣扎乱爬的金龟子,扎得阿义赶紧把它们丢到酱菜罐里。
  没一会,酱菜罐里,横的斜的翻背的开翅的,堆挤着不知多少褐色又闪着粉金斑点的战利品。工厂里又飙出一声破骂:
  小鬼!真的不怕死啊。还不下来,看我怎么告诉你外婆。
  阿义拼命滑下树,在一个大人身高的地方,撞到正爬树上来的弟弟。弟弟力气小,抓不住滑滑的树皮,啊地一声摔在硬泥地上。阿义赶紧跳下树,搀扶弟弟起身。弟弟先是眼神惊恐恍惚,接着,感觉到摔落的疼痛后,便止不住哇哇大哭起来。
  阿义怕人听见似的小声对他说:
  莫哭哎!莫哭哎!不怕!不会痛啦!
  弟弟还是没命地哭。
  阿义!你弟弟鼻孔流血了!下树的小山鼠说。说完,就怕死地先溜了。
  弟弟吸吮着嘴边的泪水,用手背抿嘴,发现鼻头满是血腥,哭声更是不易收拾。阿义也被猛流的鼻血吓着,神情紧张地扯起衣角,试着擦去弟弟的鼻血。擦擦按按地,还用衣布卷住手指去塞弟弟的鼻洞,就是希望止住血流。
  鼻孔很疼啦!弟弟说。
  先塞着看看,塞住就不会流鼻血了。阿义说。
  可是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,搞得阿义心慌意乱。他担心弟弟的鼻子是不是骨折了?这样流血会不会昏迷死掉?怎么跟阿婆讲?……
  莫哭哎!你莫哭啦!等一下我叫阿婆买豆腐花给你吃。你再哭,就不给你吃。
  阿义连哄带骗地这么说。过一会,弟弟稍微减弱了哭声,阿义再追加承诺说:
  你莫哭了。你要乖的话,哥哥就带你去阿婆的菜园钓青蛙。
  弟弟的哭声渐渐变成低微的吮吸声。阿义拔出塞在弟弟鼻孔里的指头衣角,小心地查看。鼻血快不流了。嘴唇鼻头上的红血,也干裂剥落大半。阿义试着轻压弟弟的鼻梁说:
  这样痛不痛?
  一点点咧!
  你用自己的手捏住鼻子,就不会流了。知道不?
  我知道!
  这金龟子给你,蝉也给你。等一下回家,莫对阿婆讲你爬树跌下来了。要不你会被阿婆骂,知道不?
  嗯!可是阿婆问起来,该怎么讲?
  就说你自己挖鼻孔,挖流血了。
  喔!哥哥!那你马上带我去钓青蛙吧!
  好啦!好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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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4-23 10:28:37 | 显示全部楼层
十一

  外婆正在收衣服和萝卜干。阿定伯挑着担子到大禾堂,叫卖着:
  豆腐花!豆腐花哎!
  阿义带头冲进门,弟弟尾随在后,鼻孔里还塞着卫生纸堵血,另一只手还舍不下满满酱菜罐的金龟子和濒死的孤蝉。外婆高喊着:
  莫跑莫跑!吃豆腐花就象不要命似的,没出息!阿义!带你弟弟去洗手!
  已经洗啦!
  两人手里都拿着喝汤的青花瓷碗,直奔豆腐花摊。
  阿定伯的木箱装着铁桶,盖子用白布裹着,保温。阿义和弟弟都没带钱,因为阿定伯离开时,会跟外婆算钱。
  堂下所有瘦高的木门洞里,都有小孩子冲出来讨豆腐花吃,全都是阿义小时侯的玩伴,也都没穿鞋子。弟弟没一个眼熟,只有一两个在小学里擦身而过,有点印象。
  大家都带着自家的小碗,因为,同一个价,阿定伯的碗小,豆腐花就少。
  阿义跟阿定伯讨着再要一勺,阿定伯说好,弟弟也跟着要,只是腼腆害羞多了。阿义抢先靠上祠堂前的墩柱脚坐下,要弟弟自个儿取板凳坐,说站着吃,会倒汤。
  弟弟一手拿虫罐,一手端瓷碗,不知该先腾空哪只手来拿木凳子,直叫阿义骂笨。最后,还是阿义跑去取了板凳,让弟弟紧靠着祠堂门口的红漆木栏杆坐下。
  弟弟难得喜笑颜开地说:哥哥谢谢!
  太阳光照亮了半边的青瓦屋顶,只是光线渐渐转淡,不再会咬眼睛。
  阿义喝着不算烫嘴的豆腐花,额头仍旧直流汗。补了一阵风,他感觉舒畅极了,可是却发现弟弟有点恍惚,还打着寒颤。他有点畏罪地把碗放到地上,用手心贴摸弟弟的额头。干干的,还有种令人不舒服的闷热温度。
  觉得怎么样?阿义问。
  一点点昏昏的。哥哥,我会不会发烧?
  不会啦!可能是晒过日头又吹风,热到了。热汤多喝一点,多出出汗,就好了!
  阿义发现弟弟的太阳穴上头,有一点点干血。拨开头发后,才发现有个隐藏得很好的小伤口。伤口附近的白头皮,稍稍鼓起,微微发黑淤青。他按着淤肿,揉了揉,问道:
  痛不痛?
  嗯!哥哥,很痛,莫揉。
  弟弟反掌想抓开阿义的手,却摇溅出一手的豆腐花。
  你莫动!你这要揉揉啊,才不会发乌青。听话……
  喔!好痛啊!

十二

  晚餐时,太阳不见了,不过天还是亮的。舅舅阿姨外公都回家吃饭。一辆一辆的自行车,占领了大禾堂前的空间。
  阿义集结了一些小伙伴,跟弟弟要他的金龟子玩。弟弟说,那是他流鼻血才换来的,不能给。阿义骗弟弟说,金龟子是养不活的,如果不拿出来玩,隔天就死光了。弟弟半信半疑地捐出一罐子的金龟子,不过他还是挑了几只大的配对;也坚持要留下那只蝉,当作是征战一天的收获和财产。
  阿义要大家回家拿线。每人给两只。线头两端各自绑在金龟子的后脚上,然后把金龟子丢上天,看谁的虫队飞得最高。
  往同一个方向飞的金龟子,马上就消失在屋瓦后头了;可是,不齐心飞行的金龟子,就会象直升机的螺旋桨一样,转着线,绕圈飞,没一会就掉地上。反复两趟后,金龟子都无力展翅,再抛上天空,都是摔死比较多。
  阿义从弟弟心疼的表情里看出,他觉得那样玩金龟子是很残忍的;只是不知道,弟弟是因为舍不得,还是不喜欢。
  外婆叫唤,不要玩虫,要先洗手,才能吃饭。
  一桌子的人,都唧唧喳喳和弟弟说话。这让阿义有点不舒服,觉得自己失宠了。不过,阿义告诉自己,没关系,那只是因为今天弟弟刚到,还很新鲜。过几天,就没什么特别的了。阿义深深相信,一手养大他的外公外婆舅舅阿姨,骨子里是比较疼他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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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4-23 10:29:03 | 显示全部楼层
十三

  饭后,弟弟要看《多拉A梦》。阿义说,那是重播,已经看过了,《喜羊羊和灰太狼》比较好看。弟弟翻脸欲哭,外公又说要让弟弟,阿义挨不住,取了折中,和弟弟协议先看《多拉A梦》,进广告时,再转台到《喜羊羊和灰太狼》,这样交替着看。
  六点半,是外婆看越剧的时候,没人可以抢,阿义和弟弟一同被赶到浴室洗澡。今天,轮到最凶的三舅监督,阿义不敢造次,弟弟更是不敢玩水。两人象是被打赶的鸭子般,抹肥皂,洗胳肢窝,再用水冲身子。
  弟弟打了几个寒颤,面颊发起红晕。三舅发现不对劲,摸摸弟弟的头,要阿义赶紧把弟弟身体擦干、穿衣服。
  外公正坐在客厅的藤椅上看新闻,阿义一爬跨坐在外公高架的腿上,象坐木马似的,要外公抖脚摇晃。
  阿义!害羞不害羞?小学四年级,还要坐阿公脚上。你这么重,会把阿公脚坐断呦!小阿姨嘲笑着说。
  我不重的!阿公他自己让我坐的!
  阿义摇头上仰,撒娇地看着外公笑。外公没说话,直抖着腿,摇逗他。
  妈!小明脑袋有点热,很象发烧咧!三舅说。
  怎么会?外婆边说,边把手凑近弟弟的额头摸。
  一碰到外婆的手,弟弟就好象病得加重似的,眯眼晃头。看得阿义脊背直盗冷汗,觉得自己一定逃不了挨骂。外婆开口问弟弟:
  人怎么样?
  头脑昏昏的!
  可能火气特别大!今天小明挖鼻孔流过鼻血。下午,日头那么辣,阿义那小鬼还带他出去捉金龟。一定是吃热了!
  外婆瞪大眼,看着阿义。阿义马上反驳说:
  那是弟弟自己这么喜欢跟!
  不听话!阿义,你该死咧,害弟弟发烧!小阿姨幸灾乐祸地说。
  我才没有呢!
  阿勇!你现在先带小明去你大姐夫那里打针。外婆对三舅说。
  弟弟听到要打针,眼睛就红了一半。弟弟那双凝看求助的眼睛,让阿义十分愧疚。可是,阿义也觉得,既然发烧了,就得打针,烧才会退。
  弟弟被带走后,气象报告说,明天早晨的气温会比较低。弟弟酱菜罐子里的金龟子和蝉,也都翻肚、停止爬动。

十四

电话铃声响起。外婆接过电话,嗯嗯地频频点头。阿义发觉外婆的神情有点不对劲。放下电话后,外婆对外公说:
伟洪说小明脑袋撞伤了。
阿义心头一惊,缩嘴低头,假装没听见似的看着电视。外公的木马停止抖动,问着:情况怎么样?
不知道啊!他让我们过去看一下。
阿义和外公外婆走出堂门,在大禾堂碰到去放田水回来的大舅。外公稍微问了田水足不足、有没有放水的问题。然后,拿了大舅查水用的手电筒,准备抄田路过去大姨父的诊所。
  阿义一行人绕道菜园,经过和大禾塘遥望的湿泥塘。泥塘中央是一小片的芋头田。两旁连着房屋墙壁的三面,都用竹排围着做笼子,养着土鸡土鸭。
  当阿义走过,探照灯闪过时,咕噜嘎嘎地引起鸡鸭骚乱,啪啪的挥振翅膀声,更搅起一股袭面而来的屎粪臭气。青蛙也呱呱地应和鸣嚷。
  阿义想,这会不会是一种不祥的预兆。心绪烦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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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4-23 10:29:26 | 显示全部楼层
十五

  弟弟坐在高脚的圆板凳上,手里拿着一包橄榄。透明的油纸袋上,贴着白色的商场标签。阿义知道,弟弟已经打完针了。因为只有乖乖打完针的小孩,大阿姨才会发橄榄当奖品。自己从前感冒发烧时,也曾被收买过。
  阿义直愣愣地瞄看弟弟,颇为心虚。弟弟的面嘴一角,鼓鼓地含着橄榄核,象是想说什么却找不到时机似的,不时斜眼看阿义。阿义心急如焚,却不敢靠近弟弟,生怕一靠近他,所有的秘密都会被泄露出来。
  外婆问大姨父说:小明头上的伤怎么样?
  一大块乌青,不知怎么撞到的,还有流血。
  大姨父翻开弟弟的头发,指证历历地说,脸上还无所谓地笑着。阿义看到,弟弟太阳穴上头,原本只有一小块的淤青,现在却象画纸上晕开的水彩似的,有巴掌心那么大。
  啊呀!伤口这么大,会不会恶化?
  现在还不知道。看起来不是很严重,就怕有一点轻微脑震荡。
  脑震荡!
  阿义突然叫出声来。大伙都象终于发现罪魁祸首似的看着他。
  阿义不知该说什么,急急呼吸,鼻头一酸,眼角含着泪水走近弟弟。突然,弟弟拉近阿义,凑近耳朵,窃窃细语说着:哥哥,我没有讲出来!我说是自己走路不小心摔到的……你明天早晨带我去钓青蛙吧!
  阿义心里一味酸、一股火的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只知道,远方菜园里的夜蛙声,是传不到这里的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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